这几日,下班路上必经的天桥下,多了一位摆摊的老阿姨。老阿姨坐一个膝盖高的小板凳,面前摆一张麻布片子,四角用小石头压住。麻布片上面罗列着一些小物件,种类不多,无非就是围巾、手套、鞋垫等小东西,做工极精致。特别是几双小巧的虎头鞋,红彤彤的色彩,分外惹眼。
老阿姨从不吆喝,自己就安坐板凳上织毛线,那是一条初具轮廓的围脖。老阿姨说,她做手工活儿将近四十年了,年轻的时候丈夫孩子的毛衣毛裤毛袜子毛围巾毛手套都是她亲手织的,家里的枕套鞋垫也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多余的还拿到集市上卖钱或者给孩子换点儿好吃的。现在日子好过了,吃也不缺穿也不缺,孩子们都在城里安了家,把她从乡下老家接来享享福,她却觉得憋闷无事可做,偷偷把在家织就的小物件拿出来卖。
有客人上前看,老阿姨就放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给一个慈祥的微笑。“都是自己家手织的,绝对不会脱线,暖和着呢。”老阿姨说。她年轻时候织的毛线,都是旧了短了的拆了重新织,很多颜色都不一样,毛线一截一截连着织,如今,年轻人倒喜欢特意织成一截一截五颜六色的。“日子过着过着,倒过回去了,旧衣服倒成了流行的了。”她说。
这老阿姨,让我想起我的母亲。
我小时候,母亲也常在灯下为我织毛衣围巾,可那时我总觉得不好意思穿出去——同学朋友穿的戴的都是家里买的毛衣毛围巾,又美观又柔软,还显身材。母亲织的虽暖和,却总是那么几个样式,而且手织的毛衣又厚又沉,穿在身上明显比同龄人笨重许多。那时候,总羞于将母亲一针一线织就的毛衣穿于人前,时时渴望着能拥有一件从店里买来的柔软美观的毛衣。
后来,我终于拥有了梦想中的毛衣,而且不只一件,但穿上却并不如想象中美观和舒服,有的地方偏松有的地方偏紧,总不如母亲织的穿着那么合身,袖口还容易散线。我这才想起母亲的好,想起她每年为我织毛衣前总先用手一指一指比对着为我丈量尺寸的情形。那一针一线,都像刻了尺度似的是为我量身定做,每个部位织多少针,母亲心里都有数——我肩膀偏宽,每次母亲都会特意把肩膀那里给我放宽两指,可是买的毛衣永远不会做到那么体贴。
现在市面上已经很少见到百分之百手织的毛衣了,大多是机械化标准化的产物,虽整齐却少了那么点儿人情味。母亲依然每年会为我织一件毛衣,一来是我终于懂得母亲的好,也习惯了穿母亲织的毛衣,央求她织给我;二来是母亲上了年岁,总怕帮不上我的忙,让她织毛衣是让她知道,我需要她,离不开她。母亲现在学会了很多新鲜的织法,什么菠萝花、玉米花、铜钱花,母亲变着花样织给我穿。她织得有趣,我也穿得欢喜。每每看到我穿上她亲手织就的毛衣,母亲总会乐呵呵让我转着圈给她看,满眼的幸福。(瞿小静)